9:物不是，人亦非
周六的下午。天气很阴沉，更郁热，湿潮的空气，低压着车内的人，使人更加的急躁，公交内的人们大都皱着眉头，脸颊上流着闷汗，一脸不耐。
白察腋下夹着一个精致地礼盒，他是打算送给白芷的，里面的那枝白玫瑰，总能表明他心意的。他窃喜着，只是暗自想想着那时的场景，他就已经很高兴了。他蓦然从车窗向外一望，人影杂沓，远处凄清寂寞的山峦，在白察的眼里也是可喜的。白察突然后悔不该在这样浑浑噩噩的消磨这么多时光，他在心中真真切切的产生了对生活切实纯真的向往，不过与其是说对生活产生向往，倒不如说是对与白芷共处生活的向往。
人的感情总能影响到自己对其他的态度，这句话看来是不错的。
“叮咚——乘客们，安西公园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白察直起身来，看向窗外，在一刹那里，他有些茫然:“到了吗？”
到了吗？
安西公园冷清清的，或许是因为天气阴沉暴风雨将至的原因，游人们大都打道回府了，四周游人散乱的走在人行道上，脸也随着天空阴暗沉郁。
“白察，我们在这里！！”
多么熟悉的声音 ！他心底的云翳在一刹那间散清了，他迷糊的头脑在一刹那间清明了！他忽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满心都弥漫著喜悦，一种崭新的、欣喜欲狂的感觉在他血液中奔窜、流荡冲激， 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转过身去，泪流满面，不过当他听到“我们在这里时”身形僵了一下。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他预感到了什么，他把上排牙齿咬着下面的嘴唇，瞳孔微缩着转过身去。
呼喊的人正是白芷，不过已经变了。她涂抹着鲜艳的口红，穿着过分暴露的服装，头发被烫成极为时髦的波浪型。这哪里是他的白芷？那个漂亮温婉，淡雅如白玫瑰的白芷去哪了？他用手背蹭蹭眼角，不错，那就是白芷。看来，他那心爱念念不忘的白芷已经奔向遥远空荡荒芜寒冷的淡忘园去了。他冲她笑着，僵硬地笑着。他清楚的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亲密地贴在白芷身后优雅的笑着。是嘲笑吧！
白察听到自己的胸腔内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他用纸巾擦拭干净脸上的泪痕，很自然地笑着，向着那两人走过去。他一切显得是那么从容那么不在乎，好像这些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他咬紧牙关，心头的悸痛已化作一团烟雾，把他从头到脚都笼得牢牢的。
白芷轻咬贝齿，扭过头去，刻意的躲避着白察一双血红狰狞噬人地眼睛。
一颗坚强的心终于碎了……
“白察，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屠申。”白芷不无炫耀的向白察介绍着。白察看过去，眼神淡漠，紧接着一股自卑感油然而生。屠申集英俊、高贵、优雅于一身，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上位者的风范。
他真的很优秀，白察沮丧悲哀的想着，同时原本夹在腋下的精致礼盒被他藏在身后，他羞于拿出。他在这个屠申面前就好比一块黑黝黝毫无价值的顽石同一块温润无瑕的玉石在一起，根本就没有悬念的比较结果。
“你好，我是白芷的……是她的朋友。”白察伸过手去。
“你好，我是白芷的男朋友。”对方刻意强调着自己是白芷的男朋友这个身份，还稍微用力地握了一下白察伸过来的手，笑容不改。
“我明白。”就算白察再怎样的迟钝，再怎样不晓世故，这一握这一句话的深意，他还是能够明白的。
“那就谢谢你了。”
白察忽然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就伸手要抓白芷的肩膀，屠申看他来势汹汹，慌忙拦在前面，一把握住了白察的手，大声呵斥他：“你！不许碰她！以前，她是你的女友，你要怎样我管不着，现在，她是我的女朋友，请你对她保持距离和尊敬！我知道这事情对你是个意外和打击，但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已经发生的事实。白察！你要明白，你和芷儿的事情，那已经是过去了！我必须很坦白的告诉你，我爱芷儿胜于一切……”
“芷儿？对不起……是我鲁莽了。”白察微微摇头，眼神忍不住地流淌出些许痛苦，他停了停，眼底掠过一丝苦恼的、挣扎的、矛盾的神色。他吸了口气，勉强的微笑：“我能与白芷单独相处一会吗？”
“屠申，你先随便逛逛吧，我要和老朋友好好地叙叙旧。”白芷突然说话了。
屠申无声地笑了，既然是白芷主动要求，他没的拒绝。
“好啊，你们两个老朋友就好好的叙——叙——旧——”
现在只剩下白芷与白察两个人了。白察眼神冷冽如冰，极尽冷漠，用着黑白相间充着血尽是无机质的眼珠看着她。他告诉着自己不要去想与白芷共处的那些过往云烟，那尽是些可笑的，不去想，不要去想！可人偏偏就心甘情愿的充当感情的奴隶，还是要讲求感性的。
“你过得还好吧？”白察心痛如绞，有些绷不住了。
“当然好，特别好，好得简直不能再好了。”白芷冷笑着，她用着自己的纤纤细手抚着自己的面庞。
“是吗？那真是恭喜你了。”
“屠申他年轻有为，现在已经是一家融资机构的部门主管了，日子过得很是畅快，我们很合得来……”
“想不到，一年不见，你已经变成这样子了。现在的你已经不像那枝白玫瑰了……”
“你是说纯洁吗？现在看来，那时候的我真是可笑。”
“你还是白芷吗？”白察心灰意冷，眼前的白芷哪里是他所期望的白芷！她有着黑夜似的阴森凄迷毒蛇般的反复无常！分明是条蝮蛇！
此时的白芷非彼时的白芷！
此时白察的心被利刃狠狠地剜着，悲哀嫉妒愤怒各种心绪仿佛无数只手一般揪扯着他那已濒崩溃之际的心脏。他没再说什么，双手交叉，指关节交叉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不是了，早就不是了，那个天真可爱傻瓜到底的白芷早就死了。”她看着白察，“嗤嗤”地怪笑着，她笑的诡异，还盯着他的脸，期望从他的脸部表情种察看出他内心的秘密，弄明他的想法意图。她又止住怪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盒香烟来，右手手指熟练地在烟盒底部弹了几下，两根香烟应声而出。
“抽一根？”
“你……”白察冰封般地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开裂，“想不到……来一根。”
“白察，我们两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能被生活改变，而你却不能。”
“是吗……”白察接住她掷过来的香烟，又接住扔过来的火机。燃着后，他猛吸一口，紧接着脸部肌肉顿时剧烈地抽搐剧烈力地咳嗽。
“看来你还是第一次抽烟啊。”白芷悠悠地吐出一口青烟，烟雾缭绕，遮住她的脸，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惨笑，像个绝望的囚犯。笑的凄惨妩媚。白察的心里突然闯进一句话:生命是最无用的，因为它只会让人痛苦。
白察看着她，总觉得刺眼。他的眼帘里渐渐地弥漫了一片雾气，遮住了他的视线，远处的小山丘变得朦胧模糊，一天天小道被遗忘掉，树林隐没在千变万化地幻影中——白的如浮云满天，黄的是阳光灿烂，红的如晚霞一片，最后却被一团黑雾所笼，一切的一切，全部消失不见，一切的一切终归于死寂。
“喂，白芷，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对我是怀着什么态度对待的？”
“我吗？”
“嗯。”
“至少，我从来没有真正的爱过你哦。”白察被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我们两人，我与你，早就散了，不！应当说根本就没有在一起。我所做的一切没有错，我那时需要爱，结果我也爱了，但这爱是暂时的是极不稳定的，在我看来，我没有伤害你，也没有给你带来不便。至少你并不是真正爱我，我自然也不会真正的爱你。以前的那些，你可以认为那是敷衍，随你怎么想。旧时，我与你是恋人，只是因为你给了我安慰，在我觉得过分孤独时，给了我慰藉。你当初说爱我，恐怕也只不过是因为我这张面孔长得比常人更好看罢了，我也是出于对孤独寂寞的恐惧才靠近你的……”
白察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他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这些话，我很早就……唔——”白芷的嘴被白察的一只大手死死捂着，说不出话来，他的另一只手扼着她的脖颈，带着热气的鼻息喷在她的后脑勺上。白察眼中带着哀求之意:“别再说了，好么？”
白芷顺从着点点头，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从嘴角处涎出几丝血，俏丽地脸上沾着血迹，凄美至极，她笑了起来，嘲笑。白察松开她，不再去看她，他开了口，声音冷冷的如冰铁铿然相撞。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不待白芷说什么，白察硬生生的转过身，背对着白芷的方向离去，他走的从容沉重，那个装着白玫瑰的礼盒他依旧挟在腋下。天空中，阴云密布。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白芷信手将烟蒂扔在草地上，看着远方那道逐渐淡化的身影，用高跟鞋的鞋尖处碾灭地上的烟蒂。
“呵呵……”
她依旧怪笑着，那样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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